枣树下的期待


  ▌亦雄

  草厂胡同深处相隔不远的两个杂院内都长着一株大枣树,虬曲的树干和枝叶伸出院墙外,高高地遮挡住一片屋檐和胡同一角。

  枣叶浅绿,比槐树叶更小,也显得更为明快。八月间,枝头缀满青色的枣子。若碰到夜间大风摇撼,次日早起时,便见地面滚了一地的青枣。入秋之后,打树下路过,抬头便见枝头闪烁着红色的果实,地面有些新坠的,鲜红透亮,散发着清香。早先落地的已经腐烂,碾落成泥。这几家人都不打枣,任由它们开花结果成熟落地,化为尘土。红枣落地,也不见有人来捡。偶尔听见胡同几个老人聊天,有个口音是湖南一带的,大约曾向枣主人提议,想花点钱打下满树的枣,但被枣主人婉拒。他有心去捡又怕撞上难堪。年复一年的,任满树的枣自生自落。

  有三四年的光景,我每天下班从鼓楼地铁出站,穿豆腐池胡同到草厂胡同回家。路灯昏黄,胡同静谧,将身后的繁华和喧嚣甩在身后,整个人顿时静了下来。抬头望见一轮明月高悬,于是,沿着胡同信马由缰地走着,并不着急赶回家。走着,恍惚间似乎回到村里的某条老巷。行至枣树底下,往往停步踌躇,心间泛起一股莫名的亲切。

  儿时家里也曾栽种过桃李等果树。缺吃少穿的年代,果树底下是解馋的好去处,只是桃硬李酸,聊胜于无,并没有特别的记忆。唯独爷爷在世时栽种的六株枣树,给孩提时代带来许多欢愉。

  枣树栽种村中水塘北岸,大约两分大小的空地上,我记事时树干大过两围,四五丈高,枝叶如伞盖。晴天,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小雨天,树下不易淋湿。每年五月白色的枣花飘扬之时,孩子们都会凑到枣树底下,盼望着赶紧结果成熟,一面开始警惕地提防别的小孩。等到枣树结果之时,每日都得到枣树下巡视一番。有时刮风将青涩的小枣晃下来,捡着塞嘴里嚼着,涩涩苦苦的,然而,仍然心满意足。

  八九月间,枣子长到成人拇指大小了,一场雨或一阵风,树上扑簌簌地往下掉,筛豆子一般,男男女女见了跑来捡。我们乱嚷乱叫,喝止他们,无济于事,只好一面捡,往身上略擦一把就塞嘴巴里大嚼起来,手里多出的赶紧塞裤兜里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慢慢享用。等红枣挂在枝头,便爬上树去摘,或拿竹竿打下来。实际上,枣子成熟之时,村里的小孩们每天都围在树周围,趁我们打枣时一起捡,或趁我们没看着时打。在村里,倘若家里大人不是很厉害的话,想独享果树是不可能的。可惜我上大学时,枣树被砍掉了,什么原因现在想不起来了,每次走到水塘边望过去不觉怅然。

  昨天,孩子吵着要枣吃,早上起来赶到菜市场买来,大粒,半红半白,孩子吃了半颗不吃了,扔回果盘。我看着果盘又不免感慨一番,孩子大约很难体会到他爹儿时在枣树下满怀期待、打枣护枣的那种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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