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木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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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衢州日报）

转自：衢州日报

　　老歌

　　李奶奶家以前是大户，乡下有很多田产。据说年底收租，赶着牛车，要跑半个多月。新中国成立前，李大爷生病，卖田卖屋，也没能把人救下。从此，家道中落，只剩下一个果园。

　　李奶奶的果园，有半个足球场大，位于东淤巷的北面，护城河的南岸。果园里种有很多果树——枇杷、杨梅、枣树、杏树、桃树、香梨、葡萄、板栗、香柚、柿子、拐枣、无花果……一年四季，总有几样水果成熟。果子在枝头搔首弄姿，有的探出篱笆墙展露芳容，引来蜂蝶飞舞，也逗弄得我们这些小孩口水直流。

　　风掠过护城河，从李奶奶果园吹出来，带着芬芳香甜的味道。

　　在我蠢蠢欲动的时候，母亲一再告诫：“李奶奶的果子，摘不得。他们一家人，要靠它们活命。”

　　李奶奶的儿子腿有残疾，儿媳妇长年生病，门口天天倒着药渣子。这么多年，真没有人去偷李奶奶家的果子。

　　果子成熟后，李奶奶就将它们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挑出一些，送给巷子里的孩子们吃。然后，李奶奶把果子装进一只竹篮，挎着它走街串巷——“新鲜的枇杷要吗……酸甜的杏子要吗……”有人掏钱，买上几只水果，边走边吃，走过四季，也吃过四季。

　　果园养活了李奶奶一家老小。

　　人会老，树也会。

　　每一年春天，李奶奶都要挖掉几棵已经老得结不了果的树，然后种下几棵新树。李奶奶果园里的果树，生生不息，继往开来。

　　在李奶奶的果园里，有一棵老枣树，差不多要一个人才抱得过来。枣树老得早已经结不出一颗果子了，树干节节疤疤，跟一位耗尽全部心力的老人一样，默不作声地在坐在一个角落里。但李奶奶舍不得挖掉它——这是祖辈刚搬到这里时种下的，具体到什么年代，谁也说不上来。

　　李奶奶说，留下这棵老枣树，是留下对祖辈的一份念想。

　　1999年夏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雷电击中了那棵老枣树，被连根拔起，碎成几段。李奶奶跟邻居说：“我也快走了。”邻居赶紧说：“呸呸呸，李奶奶，你赶紧收回这句话，我们不喜欢听。”第二天，李奶奶托吴木匠，用老枣树打了好多小板凳，给老邻居们送上一张。枣木小板凳，坚硬密实，木纹细密，好看又实用。

　　当年秋天，李奶奶真的去世了。

　　现在，那张枣木小板凳，很多老邻居还放在家里，剥青豆、削果皮、逗小孩、剪脚指甲时会用到它，人们蓦地想起李奶奶，轻叹一声，继续过自己的琐碎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