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诚
我坐进新买的私家车里,握着方向盘,不禁感慨万分:退休前,我一直在单位开车,握过各种各样的方向盘。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当了司机。我第一次摸方向盘,是1971年。我刚进厂,被安排去学开车。当时,厂里就一部车,俗称“四轮卡”,也就是“南京嘎斯”。别看它载重量只有2.5吨,那可是厂里唯一的宝贝。除了师父和我,谁都不能摸。于是,我也很“牛”。
那时,肉蛋都要凭票供应,就是买块豆腐,也得凭票。出车回来,我总能带回点土特产品什么的,这在当时,就算很有本事。 那时有两种职业最让人羡慕:听诊器;方向盘。我能开上车,是因为厂长说:“你小子,个儿高块儿大,天生就是摇大轮的料。”
当时的嘎斯车,是手摇发动。把一个z型的摇把,一端插进车头的小孔里,一端双手握着,扎马步,以腰为轴心,咬牙憋气,顺时针方向手摇发动。刚开始要猛,一旦转起来,趁着惯性猛摇不止,直到听见“突突突”的发动机工作声。如果车子没有被发动,千万不敢松手,有时摇把会反弹,很容易打伤人。头几圈特别费劲,没点猛劲儿真不行。
我借车的光,当时在厂里也算“光芒四射”。所以找对象,我就直奔厂花。竞争者不少,但我有车呀,那时候有车可神气了,还能帮人搬个家,拉个货什么的。在丈母娘眼里,我就是个蹚得开的人,理想的女婿。闺女嫁过去,那日子还不过得顺顺溜溜的。
我结婚那天,除了亲朋好友,还有不少朋友都是源于车而认识的。婚房的墙角,堆满了结婚随礼的洗脸盆儿和暖瓶。满地的红鞭炮,炸得跟冒泡的粥锅似的。
因为我的岗位特殊,差不多年年都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后来厂里的车越来越多,大车、小车、皮卡车,啥都有了。我作为老司机,也就当了队长。我媳妇说,你真是个“牛”人,一个五大三粗没文化的人,开个车就够你的了,竟然还能当上队长。别说她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一个摇摇把的,还摇出一把办公椅来了。细想,我的“牛”,其实和我没一点儿关系,是岗位的稀缺性造成的,是特定环境的产物。
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就两个证:一个是身份证,一个是驾驶证。在很多场景下,这两个证是可以互用的。我觉得,这就是对我人生的写照:身份证镌刻着我的姓名,那是命运的初始注脚;驾驶证记录着我的人生,那是岁月的驰骋轨迹。我看到不少人,退休以后才白发苍苍的去考驾照,心里又有几分小得意,咱,老资格啦!
这回我握上自家车的方向盘,带上已经满头白发的厂花自驾游。她说,你这辈子和车轮子是扯不开了,我也和轮子摽上了。老了,咱们就到处看看吧。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