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封秋声


(来源:嘉兴日报)

转自:嘉兴日报

  ※走笔

  ■华智慧

  又是一年秋将尽。时序的轮转,总裹着人间烟火的细碎,悄无声息漫过日常。

  昨日因单位事务耽搁,下班时已暮色四合。开着小摩托在归家的路上,冷风扑面带着肃杀凉意。幸得风里缠杂着些许甜腻香气——原来是路旁桂花开了,虽隐在夜色里不见踪影,却更添“静夜闻香不见花,碧云流影透窗纱”的意境。无意间抬头,一弯凉月清清瘦瘦地悬在靛蓝夜空,心底忽然漾起似是故人来的清喜。

  四季之中,秋总最牵人情。许是今年长夏太过跋扈,所以才更盼这阵带着凉意的秋。

  秋高气爽的日子,天也变得更加辽阔高远。周末回乡下老家,征迁后重新规整的田里,种满了连片的水稻。一阵风过,稻浪滚滚,谷穗起起伏伏,像极了父母年轻时挥着镰刀的模样——记得小时候,母亲总会带些吃食茶汤放在田间,等收割完一垄,就和父亲休息一下,汗珠砸在稻穗上,和笑声一起落进风里。大自然是最好的调色师,将金黄和湛蓝两种颜色,恰到好处地描摹在这一方天地里。虽没有惊心动魄的笔法,却也美得具体而踏实。

  多日不曾打理的菜地,早被荒草占领了半壁江山。趁着天未冷,还想再种些应季的菜蔬。大刀阔斧清理了一番,之前种的秋葵、空心菜,都已经熟透结了籽,随手一掰,风就把细小种子吹落一地,不知来年会不会冒出新芽。菜畦中央的几株青毛豆,大抵就是去年母亲收割时,遗落下种子长出来的。好几次差点被当作野草清理掉,现在竟结了串串饱满的豆荚。想起儿时当作零嘴的炒豆子,嘴角不自觉泛起温暖。棚架上的丝瓜,要么老得皱了皮,要么细得像手指,唯有朵朵黄花在风里招摇,衬得秋意愈发浓郁。修长的甘蔗竟然冒得比我人还高,紫皮绿叶,节节分明,顺手掰掉最下边的老叶,多留出些自由生长的空间。临回去路过爷爷家的柿子树,青果上蒙着白霜,顺手摘了两个,想起老人讲过,放米缸里捂三天,甜得就能流出蜜,也算是把秋带回了家。

  午休时候,走过单位后面即将施工的空地。树影层层叠叠覆在地上,时有微风,影子随风晃动,只不过比往日单薄了许多。草地上堆积着大量干枯的落叶,白蜡叶瘦长,银杏叶像小扇,梧桐叶则宽厚如手掌。空地旁的杂草刚被清理过,土色翻新,却意外撞见许多小花——有小雏菊,有野茼蒿,还有钻叶紫菀,名字都带着秋意。更有同属菊科的小飞蓬,星星点点地开着,真应了那句“试看夏花芳菲尽,九月无处不飞蓬”。

  以前尚不在意,总喜欢把开在这个时节的花,都叫作野菊花。如今看这些深秋的小精灵,零星绽放在荒芜处,自有一种倔强的风骨。看着欢喜,便小心挖了几株,栽进办公室窗台的旧花盆里——上任老同事退休前特意留下的,让我养点花草不要空着。秋日时节,虽无古人登高饮酒的雅事,但能在这钢筋水泥的间隙里,遇见这些倔强的小花,也算应了时节的景。所求的,终不过各自时空里,一份平凡而珍贵的人间烟火。

  岁月不及念,一晃又一秋。

  这个秋天,没有热烈的喧嚣,只有一弯凉月、半亩菜地、几片落叶、数株野花……原来,所有关于秋的记忆,都是风写的信——而我们,正站在时光的投递口,读着岁月寄来的,最后一封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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