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齐飞”还是我们想要的吗?


  ▌龚琳娜 著

  我不是一个爱怀旧的人,家里的老照片、老物件都很少翻看。那天读完信,伤心的我,翻开了自己在几年前出版的书——《自由女人》。那是我送给老锣的礼物,纪念我们携手走过的十二年,也记录我自己找寻真实、获得自由的十二年。

  我常常问自己:我爱的是老锣,还是他的音乐?

  翻开那本书,重读曾经的心路,答案写得明明白白:从一开始,我爱上的,就是老锣这个人。他不仅在音乐上懂我,从“千人一声”的音乐中解救了我,更重要的是,他教会我如何生活,他说,不会生活就不会唱歌。

  那时的我,从身到心,都好像被困在一个茧里。他带我走出这个茧,给了我全新的生命态度。

  《山海经》说,在南山之东,有一种比翼鸟,成双成对,毛色一青一红,翅膀连在一起。从2002到2020,恋爱两年,结婚十六年,我和老锣始终都像这样一对比翼鸟,或者说一对“连体婴儿”。身体连在一起,心也连在一起。一个飞,另一个也飞;一个疼,另一个也疼;一个被打击,另一个也坠落。

  曾经,我们都还弱小的时候,不得不以这样一种姿态,携手一起闯世界。但是现在,当我们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也拥有了满意的舞台,“比翼齐飞”还是我们想要的方式吗?

  老锣在信中说,自己像个“单身父亲”,一个人在德国带孩子。他说得没错。这两年,我们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改变。我享受一个人在中国的自由生活,他和孩子们却在德国,居无定所。

  原本孩子们住校,他还可以在父母家、朋友家打打游击。后来疫情来了,学校停课,中国又回不来,他和孩子们只好到处租房子。长租房不好找,只能找短期的度假房。每住半个月,就要搬一次家。

  让他们离开中国,看似是我的决定,其实也是老锣潜意识里的选择。无论在北京还是在大理,都有很多次,他对我说:“琳娜,我太累了。我这样子,也给你们带来很大的压力。”

  的确,在工作上,他的强硬,他的挑剔,他的严苛,让身边的人都感到紧张而无所适从,也包括我在内。我常常想,有些场合(比如参加综艺节目),要是他不在就好了——我就不用照顾他的情绪,看他的脸色,也不用怕他的臭脾气总是得罪人,我还得跟在后面“擦屁股”。

  老锣越来越明白,中国的一切——演出,市场,舞台,名利——都不再是他想要的,起码当时如此。他最喜欢大自然,最向往的生活就是在山边住着,安安静静作曲,让一切都慢下来。也不要再背负“为中国音乐做贡献”这么大的责任,他已经背了太多年,背得越来越没有自己。

  我们刚结婚时,他对我说:“琳娜,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一定不是为了别的女人,只可能是因为我受不了大城市。”

  所以现在,尽管与我两地分居,他也算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他的愿望。

  那么我呢?一下子恢复了“单身”的我,快乐吗?

  首先必须承认,我每天都是充实的,自在的。每天早早起床,望着窗外的朝霞练歌。不用外出工作的时候,白天或者教邻居唱歌,或者拜访朋友,或者跳舞抚琴,一切收放自由。

  但是,我也常常感到自责。毕竟,两个孩子还没有成年,就离开了妈妈的陪伴。再加上疫情的影响,或许整整一年,我都见不到他们。去年的母亲节,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到自己的不称职,伤心地哭了一整天。 (13)


评论列表 0

暂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