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信任的底线一次次被击穿


(来源:上观新闻)

36岁的某国有大行经理王某姗在家里自杀了,那些信任她的老人、做小生意的人,发现存在银行的钱没了——有的百万存款只剩8块8,有的78万活命钱不翼而飞。更让人揪心的是,4个月后,她丈夫也自杀了,留下两个还不懂事的女儿。

这起发生在河南商丘的金融犯罪之所以触目惊心,引发大量关注,是因为通过媒体报道,人们看到的不仅是一起案件,更是一次公众信任的崩塌。尤其是媒体报道中,商丘金融监管分局“群众答复意见书”上的那一句,“暂无法认定该银行存款业务制度执行存在违规行为”,让人无法释然。

王某姗在2019年3月将储户丽丽的80万存款变为“理财”,6月便通过个人网银转至陌生人账户;陈某芝2023年5月9日存入的10万元,在卡里停留不到一刻钟就被转走——这些异常交易为何未能触发任何预警?在普通人取款5万元都要被反复盘问的时代,千万级别的资金流失为何无声无息地发生?

看似理财经理太狡猾,其实是系统漏洞被精准利用。王某姗案件暴露的,是一套表面上严格、实际上选择性执行的监管体系。

银行的辩解空间或许在于“客户授权”。但问题恰恰在于:什么是真正的授权?87岁白内障老人口头告知密码,文化程度不高的储户被引导签署他们并不完全理解的文件,理财经理以“系统操作需要”为由索取密码——这些处于信息、知识和权力不对称关系中的“授权”,究竟有多少自愿成分?金融机构的专业性,本应用于保护客户利益,却在此案中成为了实施侵害的工具。

联想起近期南京博物馆捐赠品出现在拍卖市场的事件,与王某姗案似乎形成了跨领域的呼应。捐赠者出于对公共文化机构的信任,将私人珍藏托付,期待它们得到专业保管并向公众展示。但这些藏品却流入拍卖市场。两件事表面不同,内核相似:都是受托方滥用信任,将托付物转化为私利。

银行与博物馆,在现代社会中扮演着类似的角色:它们都是“信任中介”。银行中介的是货币信任,博物馆中介的是文化信任。储户将财富托付给银行,是基于对金融系统安全性的信任;捐赠者将文物托付给博物馆,是基于对公共文化机构专业性和公益性的信任。

当王某姗可以六年如一日地转移客户资金,当博物馆捐赠品悄悄流向拍卖行,这些事件传递出的信号是伤害巨大的:最该被严格监管的环节,往往最为松懈;最该被珍视的信任,往往最先被背叛。这说明当前的制度设计中,对“内部人”的监督机制存在结构性缺陷。

以王某姗案为例,她不仅能够操纵客户账户,还能调动丈夫、亲属、朋友等多个账户构建资金转移网络,暴露的是银行在三个层面的失灵:一是员工行为监督的失灵,二是异常交易监测的失灵,三是客户权益保护的失灵。而当监管部门的结论是“暂无法认定违规”时,我们看到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倾向:将系统性风险归因为个人行为失范,从而回避对监管和制度缺陷的问责。

当事件暴露在公众视野;每一个关注此案的普通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追问:我们的信任,该托付何处?我们制定那么多规矩,到底是为了保护谁?是为了保护银行的“合规记录”,还是老百姓的血汗钱?银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后如果只是“个人行为”四个字就撇清关系,那以后谁还敢把钱存银行?

王某姗案里,让人难过的不仅是数字——不是3000万,不是167万,不是8块8,而是那些普通人惊慌失措的脸孔。无论是做猪肉生意攒下78万元的丽丽,还是勤俭一生攒下167万元养老钱的陈某芝夫妇,他们代表的是中国社会中最相信勤劳致富、最信赖正式机构的一群人。他们将积蓄存入国有大行,选择看起来最稳妥的理财方式,相信身穿制服、身在银行的“专业人士”。这种信任,是中国社会数十年来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支撑,也是金融体系得以运转的社会基础。可当银行、博物馆这些本该最坚实的基石都开始松动时,普通人还能相信什么?

王某姗案会过去,新闻会更新,人们会慢慢忘记。但信任就像一张纸,皱了就难以抚平。一次欺骗,需要一百次真诚才能挽回。别让“暂无法认定违规”成为推卸责任的借口,别让“犯罪嫌疑人死亡”成为事件终结的理由。该查的要继续查,该改的要彻底改,该赔的要认真赔。

希望下一次,当老人走进银行时,可以放心地把养老钱交出去;希望下一次,当有人捐赠文物时,可以确信它们会被好好珍藏;希望下一次,信任不再是一件奢侈品,而是每个人都配拥有的寻常之物。

原标题:《别让信任的底线一次次被击穿 | 锋面评论》

栏目编辑:方翔

来源:作者:新民晚报 潘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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