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衢州日报)
转自:衢州日报
郑帆
在我家书柜最底层的抽屉里,藏着一本厚厚的剪报本。打开看看,报纸虽然已经略有些泛黄,但熟悉的油墨味混着旧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被铅字定格的记忆便会在我的眼前鲜活起来。
1999年初夏,我在小镇上经营着一家女装店。靠墙立着几个木制衣服展示柜,上面挤挤挨挨地挂着当时流行的服装。店里还摆着一排玻璃柜台,里面陈列着丝巾、发卡、耳环、项链之类的小饰品。柜台后面的角落里放着一把藤椅,平时我就坐在这里,有顾客来,我便起身招呼;无人时,我便伏在柜台上看看书写写文字。
那日正午,阳光透过玻璃门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午饭过后,很少有人进店来,趁着闲暇之时,我翻看邮递员上午送来的《衢州日报》和《衢州晚报》,被报纸上副刊版面上的文章所吸引,店里一台落地电风扇嗡嗡作响,吹得报纸边角微微颤动。正当我津津有味看得入神之时,忽然店门口的风铃发出“叮叮叮”清脆的响声。我抬头时,看见一位穿着素雅的衬衫和长裙的年轻女士立在光晕里。她中等身材,皮肤白净,短发齐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我的目光与她镜片后清澈明亮的双眸相遇时,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仿佛是位久未谋面的邻家大姐,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当她告诉我,她就是《衢州日报》专副刊部主任许彤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慌慌忙忙地站起来。我起身时,藤椅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柜台上的报纸随着风扇的风吹到了许老师的脚边,她很自然地弯下腰捡起那张报纸递给我:“你正在看我们报纸啊,自己订的?……”“嗯嗯。”我连连点点头。“我是按照你稿件后面的通讯地址找过来的。今天刚好到镇里采访,想起你就在附近,来看看你……”她笑意盈盈。
守店的日子,时间是充裕的。闲暇之时,我热衷于记录生活,写写清晨菜市场的吆喝声,夸夸母亲腌的酸腌菜,描绘雨天里蜷在店门口的花猫,记录巷口大妈谈论的家长里短,也叙述我所经历的生活琐事……每每写完,我就试着给衢报投稿。开始,我并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竟刊登了几篇。虽然只是“豆腐块”大小,但每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发表出来,那种喜悦的心情难以形容,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比卖出去几件衣服还高兴。
就这样,只是偶尔发表了几篇小文章,却从未想过副刊编辑会上门来看望我。我从小学时就喜欢写作,作文常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念给全班听。高中时,我梦想着能考上大学中文系,将来当个作家。可是,我偏科严重,高考失利,加上父亲创业失败,家里债台高筑,后来又突然中风偏瘫……望着家中快要倒塌的黄泥土墙、稚嫩的小弟和满脸无奈的母亲,我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不管再难再苦,我们一家人都要活下去!”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去铅笔厂做临时工。化工胶水让我的手指过敏长满水泡,半夜里又痒又疼,睡不着,我便起床就着昏黄的灯光读书看报写作,热爱文学成为苦难生活中慰藉自身的一剂良药。后来,我慢慢积攒了点钱,在镇上盘下这间店面经营服装生意。那时,因眼光还不错,进的时装款式新潮,我赚得了第一桶金。
如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许老师说我写的文章都是真情实感,鼓励我以后要多读多写多投稿。没聊多久她就离开了,我坐在柜台后面的藤椅上,望着她的背影发了很久的呆。
店门外,小镇的街巷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卖豆腐的吆喝声远远传来,自行车铃铛“叮叮当当”响过,一切如常,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从此,我更加勤于练笔,除了写些小散文之外,还写写新闻报道,多次被评为衢报的积极通讯员和优秀通讯员。那些年,我像拾穗的农人,将每篇见报的“豆腐块”文章剪下珍藏。闲时翻开,默默地回忆往事,从中找寻平衡人生的支点与自信。
人生如溪,总在转弯处遇见星辰。因为许彤老师的引荐,我后来有幸被推荐到社区工作,也通过比选考试到乡镇,最后到机关部门工作……生活也因此慢慢改变,结婚生娃,成家立业。一路走来,虽然繁杂艰辛,内心总感觉有一种无形力量在推动着我前行。可在忙碌中渐渐疏于写作,常感愧对许老师的期望。
如今,年龄到岗,退居二线,又有时间重拾曾经的爱好,与喜爱的文字和文学重逢。空闲之时,喝茶养花,读书码字,择一事成趣,行一好终老,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我想起杨绛先生说过的话:“读书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写作何尝不是如此?文字带给我的快乐依旧如初。
时光流转,那些年发表在衢报上的文章已显过时,当年笔下的稚嫩与生涩也清晰可见。然而,穿透纸背、蕴藏于字句间的那份纯粹真挚的情感与写作的初心,却仍未被岁月风干,也终将永远珍藏在我内心深处。
合上剪报本,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如散落的星辰,而衢报始终是其中最温暖最明亮的一盏。那些一地鸡毛的日子,正是这盏灯照进了生活的阴霾,成为指引前路的光。此生与衢报结缘,用文字温暖丰盈生活,让生活多一份热爱与深情,便是莫大的幸福了。
(作者系衢报资深报友,衢州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学生时代起便与文学结缘,多年来坚持业余创作,以文字书写人间悲欢与乡土风情。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于省内外各级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