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论语》笔记之二十三


(来源:邯郸日报)

转自:邯郸日报

李文海

(一)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

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出,曰:“夫子不为也。”

冉有问子贡曰:“老师会襄助卫国的国君吗?”子贡说:“好,我要去问问。”

于是,子贡进屋去,问孔子:“伯夷、叔齐是什么样的人呢?”孔子说:“是古代的贤人。”子贡问:“伯夷、叔齐有怨恨吗?”孔子说:“他们求仁德而得到了仁德,还有什么怨恨呢?”

子贡走出屋来对冉求说:“夫子不会帮助卫君。”

《四书章句集注》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将死,遗命立叔齐。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其后武王伐纣,夷、齐扣马而谏。武王灭商,夷、齐耻食周粟,去隐于首阳山,遂饿而死。

孔子师徒对话的时间是在卫出公与他老爹争位之时。卫国国君卫灵公,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蒯聩,而是孙子蒯辄,史称卫出公。蒯聩本是灵公所立的世子,但因其谋杀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未成,被灵公驱逐,逃到了晋国。卫灵公死后,蒯辄被立为国君。这时,晋国又把蒯聩送回卫国,形成了父亲同儿子争夺王位的局面。蒯聩、蒯辄父子争位的事,与古代伯夷、叔齐两兄弟互相让位的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伯夷以父命为尊,叔齐以天伦为重,求仁得仁,夫子以为贤。本章这段对话,表明孔子赞扬伯夷、叔齐的“礼让为国”,而对蒯聩、蒯辄父子争位非常不满。夫子对于“父子争国”之事是不会参与的。

后来蒯聩以武力进攻其子蒯辄,蒯辄出奔。蒯聩得王位,为卫后庄公。公元前478年,晋攻卫,蒯聩奔戎州,被戎州人所杀。因乱蒯辄奔宋之后,卒于越。父子争位均没有好下场。

此章读来,为文有趣。子贡本问是否帮助卫出公之事,却问孔子对伯夷、叔齐的看法,“闻一知二”的子贡,以此便知夫子的意见。

子贡问的曲径通幽,孔子答的义理昭昭。

(二)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孔子说:“吃粗粮,喝冷水,弯起胳膊垫着当枕头,乐在其中矣。用不义的手段得到的富贵,在我看来就是天上的浮云。”

这是孔子“富贵观”的又一次表述。《集注》曰:“圣人之心,浑然天理,虽处困极,而乐也无不在焉。其视不义之富贵,如浮云之无有,漠然无所动于其中也。”

《集注》中程子有句话须引起特别注意,他说:“须知所乐者何事。”孔子不是乐于吃粗粮喝冷水,不是乐于曲肱而枕之。他乐的是道,是道义给他带来的乐趣。他也不是不喜欢富贵,而是讨厌不义而富贵。富贵和贫穷只不过是外部条件而已,他内心所乐的只是道。道之所存,贫困也乐在其中;道之不存,荣华富贵也轻如浮云。

为什么孔子谈起“道”常和“贫”连在一起?这是因为人性的缘故。人皆欲富贵,而讨厌贫困。贫困潦倒的时候,是对仁德最大的挑战,而人们往往经不起贫困的考验。颜回能够做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夫子深为赞许,前后连用两个“贤哉”表达内心的感叹。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是多么的难得啊。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贫蹇察其志。

钱穆说:“我常爱诵此章,认为大有诗意。可当作一首散文诗来读,尤其是最后十一个字,若省去‘如浮云’,只说于我有什么相干呢?那便无诗意可言了”。

(三)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从字面上来看, 孔子说:“让我多活几年,到五十岁的时候去学习《易》,这一辈子就不会有大的过错了。”

朱熹认为此章记录可能有误,据考证当时孔子年已几七十矣,五十字误无疑也。《史记》云:“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有解说“加”为“假”误,“五十”为“卒”误。

老夫子的意思应为,假我数年,学《易》到五十岁,这一生就不会有大的过错了。

朱注:“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故可以无大过。盖圣人深见《易》道之无穷,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学,而又不可以易而学也。”

“不可以易而学也”,这是朱熹在警示后人:《易》是必修之学,但绝非“速成之技”。既要“知其不可不学”,又要“知其不可易而学”,千万不可急功近利。循序渐进,深入钻研,方能领悟其真谛。

《易》为《周易》或《易经》,是中国古代的一部博大精深的哲学著作,亦是一本古代用来占卜、预测吉凶祸福的书。它的起源可追溯到远古的伏羲氏时期,经过周文王和孔子的发展完善,形成了今日所见的《周易》。《周易》的内容包括经和传两个部分,其哲学思想非常丰富,它提倡观察变化,辩证思维,并认为变革是宇宙的普遍原理和法则,对中国文化乃至世界文化,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

(四)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对这段话,大多理解的意思是:孔子平时也说方言,但读《诗》《书》、执礼都用“官话”,即当时的普通话。

《集注》却认为,“雅,常也。执,守也。《诗》以理情性,《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故常言之。”此注可做参考。

孔子为什么于三者要讲普通话,这大概是教育工作的需要吧。西周的政治中心在陕西镐京,东周在河南洛邑,因此这一带地方口音的话逐渐成为了“官话”,也相当于现在的普通话,雅言即此谓也。春秋时期,有那么多的诸侯国,如果都说地方话,肯定会不方便当时的内政外交,孔子周游列国大概也说的是普通话。

钱穆说:孔子重雅言,一则重视古代之文化传统,一则抱天下一家之理想。孔子曰:“如用我者,我其为东周乎!”此章亦征其一端。钱穆把雅言与“克己复礼”的主张连在了一起。

(五)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叶公向子路问到孔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子路一时回答不出。回头把这一情况汇报给老师。孔子对子路道:“你为什么不这样说:他的为人,用功便忘记了吃饭,心里快乐便忘记了忧愁,不晓得衰老会要到来,如此而已。”

叶公即沈诸梁,字自高,楚国叶县县尹。是成语叶公好龙的那位叶公。不知他打听孔子何意。但子路一时不好概括圣人之德,没有作答。

孔子的回答是自画像,形象生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好学成性。未得,则发愤而忘食;已得,则乐之而忘忧。孜孜以求,豁达乐观,不知今夕何夕。这就是圣人的气象啊。《集注》曰:“盖凡夫子之自言类如此,学者宜致思焉。”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是孔子留给后世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发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人之道如此,真无有戚时。在儒家看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多么需要圣人的这种风范啊。

(六)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孔子说:“我不是生来就有知识的人,而是爱好古代文化,勤奋敏捷去求的来的人。”

圣人是不是天生的?世上有没有天才?这一直存在着争议。此章孔子讲得很明确,他说自己并非生而知之,而是学而知之。自己是个爱好古代文化,勤奋敏捷地去追求知识的人。

毛泽东是不是天才?文韬武略,天下几人比得?但毛泽东反对“天才论”,他认为所谓的天才,只不过聪明一点而已。这大概与孔子讲的“敏与求”同义。朱熹曰:“生而知之者,气质清明,义理昭著,不待学而知也。”老夫子和毛泽东都不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

孔子的好学,在《论语》中随处可见。他的立论是“必有我师焉”,因此圣人无常师,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直到晚年返回鲁国,还依然“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是个真正的活到老、学到老的人。他“述而不作”,整理《诗》《书》《易》《礼》《乐》,编纂《春秋》,为中华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作出了卓越和重大的贡献,“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至于毛泽东的好学,大家耳熟能详,为世人敬佩不已。

学而知之,应成为我们的坚定信念,成为勉励自己不懈努力的动力。人的智力是存在着差别的,这种差别远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大,决定成功与否的是“学而不厌”,是“生而知之,困而学之”。即使是天才,天才的大脑也必须用勤奋来打开。孰不知天才的背后,流淌着多少辛勤的汗水。

《集注》尹氏曰:即使孔子生而知之,“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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