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能源在安全与自主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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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11月6日至7日，第六届跨能源合作伙伴会议在希腊雅典举行。此次峰会由美国能源部和希腊环境与能源部联合主办，重点讨论欧洲的能源安全、可负担性和可靠性等议题，包括人工智能应用、“垂直天然气走廊”项目、能源基础设施安全、核技术和燃料多元化等。美国能源部长克里斯·赖特等官员携多家国际油气企业高管出席，凸显出美国对欧洲能源市场的重视。赖特在会上直言，希腊过去只是俄罗斯主导的能源管道的终点，如今则成为美国能源进入欧洲的起点。美国官员甚至表示，他们希望在未来几年“替换西欧每立方米的俄罗斯天然气”。

随着乌克兰危机导致俄罗斯管道天然气供应大减，欧洲转而大规模引入美国液化天然气（LNG）弥补缺口。欧盟率先通过多轮能源制裁大幅削减对俄能源依赖，2022年欧盟天然气和石油进口中来自俄罗斯的进口占比分别高达45%和27%，而2025年已骤降至约13%和3%。10月欧盟能源部长同意起草法案，将在2028年前全面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并考虑把禁购俄LNG的期限提前至2027年。

与此同时，俄罗斯退出的市场正在被美国快速填补。欧盟7月数据显示，美国已取代俄罗斯成为欧洲最大的LNG和石油供应国，供应了欧盟约55%的进口LNG。目前，欧洲能源版图正经历一次剧烈重绘，俄气管道流量锐减，美气船运激增，希腊等国借机打造地区LNG枢纽以提升地缘地位。但这样急剧的转向，是为欧洲带来了长期安全，还是埋下新的隐忧？

今年夏天，美欧达成了一项引人瞩目的贸易协议，约定欧盟未来3年将从美国购买总值高达7500亿美元的LNG、石油以及核燃料等能源产品，换算下来，每年采购额约2500亿美元，相当于欧盟每年需要进口过去3倍的美国能源。这一数字极其庞大，欧洲能源经济与金融分析研究所（IEEFA）警告，这一高风险计划不仅难以实现，还可能因为过度依赖单一国家危及欧洲能源安全。

目前，欧洲对天然气的需求正趋于下降。根据国际能源智库Ember的最新报告，各成员国加速发展风能、等可再生能源，提升能效，预计到2030年欧盟天然气消费量将比2023年再降低7%。事实上，欧盟的天然气年消耗量已从4040亿立方米降至2023年的3260亿立方米，跌幅约19%。在需求走低的情况下却要强行扩大进口规模，必然导致供过于求，新增的昂贵天然气基础设施可能沦为搁浅资产。IEEFA指出，全球LNG市场本就波动剧烈，而且美国LNG成本高昂，过去3年欧盟进口LNG花费约2250亿欧元，其中包括1000亿欧元用于进口美国液化天然气，美气价格明显高于其他供应源，欧洲买家正在为此付出更高的代价。今年以来，欧洲天然气价格虽从极端高位回落，但仍接近危机前的3倍，民众和企业的能源账单压力依然沉重。更棘手的是，美国LNG贸易采取“船上交货”模式，卖方可随时将货船改道出售给出价更高的买家。因此，即使欧洲兴建再多接收站，恐也无法避免全球市场价格波动带来的冲击。正如分析人士所言，大规模依赖现货LNG意味着电价将长期居高不下，并无法保证供应万无一失。

在这样的背景下，雅典能源会议达成的一项最新成果也引发质疑。希腊与美国签署了首份长期LNG供应协议，约定自2030年起每年进口7亿立方米美国LNG，为期20年。美方希望通过希腊这个南欧门户，将美国能源更深入地打入欧洲腹地乃至乌克兰等国。然而，欧洲内部对于大量增加美国化石能源进口的质疑声浪日益高涨。首先，欧盟推进绿色转型的努力恐怕将沦为空谈。美国通过页岩油气革命成为LNG出口大国，但页岩油气的开采和运输过程甲烷泄漏严重，液化、跨洋运输和再气化又耗费巨量能源，其碳足迹惊人。9月，欧盟20名议员签署联名信，称如此巨量的LNG是一枚“气候定时炸弹”，并要求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等欧盟高层重新考虑从美国购买价值7500亿美元的能源产品的承诺，谴责该协议将破坏欧盟的气候目标、工业竞争力和战略主权。

除了能源和环境考量，地缘政治风险也不容忽视。欧洲议员指出，欧盟如此大手笔承诺购买美国能源，势必将在谈判中削弱自身立场，使自己暴露于“政治讹诈”之下。正如联名信中所述，美方未来可能以供应相要挟，要求欧盟放松气候政策或调整碳边境税等立法。有欧洲媒体尖锐指出，欧洲只是把能源锁链从莫斯科的一端拴到了华盛顿的一端，尽管“用新的能源依赖交换贸易停战”短期内避免了美欧关税大战，但却埋下“进口渠道单一”的长期隐忧。

能源关系的演变只是美欧关系整体震荡的缩影。美国新一届政府上任以来，跨大西洋关系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考验，美国一系列单边行为直接触及欧盟核心利益，在其强硬作风之下，美欧在价值观、安全观和经济利益上的裂痕日益暴露。总体来看，欧盟近来的对美策略调整，是基于对内对外形势权衡后的无奈抉择，眼下，能源这个关乎欧洲未来的问题仍悬而未决。欧洲能否既保障眼前安全又开辟自主之路，终究是一场艰难的抉择。欧盟若不想永远吞下他国的这口“气”，就必须尽早行动，在复杂的跨大西洋博弈中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和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