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人 著
辛弃疾留驻临安,是因朝廷授予他司农寺簿之职。
所谓“司农寺”,是掌管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城官员禄米的行政部门,里面“置卿、少卿、丞、主簿各一人”。《宋史·职官志》将司农寺的职责写得清楚,“掌供籍田九种,大中小祀供豕及蔬果、明房油,与平粜、利农之事”。再按官场等级而言,辛弃疾的上级为丞,再上为少卿,最上为掌司农寺全权的卿,他自得服从上面三人的每道命令,且事务繁多。
作为一个部门,司农寺的管理范围包括“南北省仓、草料场、和籴场”,并“诸场皆置监官”。监官之下,再外设监门官,内设检察斛面官。另有负责卸货的排岸司官,他们各司其职,确保司农寺正常运转。此外,丰储仓所也置监官二人,监门官一人。《宋史》还记录一事,乾道三年(1167)时,因“粮纲有欠”,朝廷诏令司农寺“断遣监纳,情理重者,大理寺推勘”。这又使司农寺事务增加。在发生水旱之灾时,司农寺还得“椿管别廪”,以为帮助,后来又增加“广收籴”等事务。
就此可见,辛弃疾上任后,始终官务缠身,远非在江阴和建康为官时的清闲可比。对善于溜须拍马的官员而言,只需对上级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即可;对勤勉政务的官员而言,自长日陷身官务,难有片刻之闲。辛弃疾在临安虽结交一众志同道合之人,却各自忙于差事,相聚时自可纵情,这样的时刻却终究不多。
以辛弃疾的性格看,在其位必谋其事,谋事则大耗时间,以至他在临安时期的词作也屈指可数。从辛弃疾当时偶去冷泉亭填写的一首《满江红》来看,最后结句为“恨此中、风物本吾家,今为客”,有人称该句抒发了辛弃疾万里南渡却客寓江南的感叹。我倒是认为,该句表现的不如说是辛弃疾受缚于诸般杂事,所以在面对飞来峰、冷泉亭等景致时,觉得原本应如在家观赏一般悠闲,却只能如客人般匆匆一见,便又回到了公务中的叹息。
被大材小用的人难免心生抱怨。辛弃疾倒是没有抱怨,但惆怅必有之、苦恼必有之,以他曾快意疆场的英雄本色来说,寂寞必更加有之。有人说,真正英雄的寂寞为大寂寞,就因英雄的性格太过独立,即便有肝胆相照的友人,也绝不会栖身友人而排遣寂寞。独立是成为英雄的前提,也是英雄能展开自己思绪的前提。
既然以恢复中原为毕生之念,辛弃疾便会在无穷事务中抽暇思考自己的核心所想。
数年前的《美芹十论》没有回音,在建康所上的奏疏也没有回音——从现实看,回音不是没有,无非给了个司农寺簿的官位,但这不是辛弃疾期待的回音——那么就此作罢吗?辛弃疾从未想过要作罢。上奏未受重视,是不是展开得不够完整,表述得还有破绽?
辛弃疾终于沉下心来重新整理思绪,又动手完成了一篇《九议》的长文。
这一次,辛弃疾选择了上呈宰相虞允文。
或许认真反省了延和殿入对的经验,又或许累积了不少在天子脚下为官的经验,辛弃疾发现自己最需要的不是被天子召见,而是自己的想法有来自朝廷重臣的支持。那么,现在还有谁比宰相虞允文的支持更见力度呢?如果虞允文支持,以其备受信任和倚重的宰相身份,由他再去上呈天子,想必天子必将被他说服。 (23)